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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子的梦境与开示(二)———树梦

作者:西湖老李    时间:2023-11-14 17:34:32


庄周梦蝶讲的是人与蝶之间的“物化”,在《人间世》,庄子又讲了一棵修行得道的神树,托梦开化有缘的偏见之人,故事是这样的。

有一个叫石的木匠到齐国去,路过曲辕,看见了一棵称为社神的栎树。这棵树很大啊,几千头牛可以在树下乘凉。观赏的人像赶集市一样,石木匠眼都没瞧一下,脚步也没停,直往前去。

弟子好奇,问师父,“我追随先生好多年了,没见过这么大的树,你老人家都没停下看一眼,这是为什么呢?”

师父很无奈,“那是大而无用的散木啊,如果拿来做船很快就会沉,做棺材很快就烂,做家具很快就会坏,做门窗就会流污浆,做屋柱子就会被虫蛀,这是没一点用处的树,所以才长了这么大这么久。”

石木匠回来后,做了个梦,梦见神树对他说:“你能拿我与有用的树相比吗?那些楂梨桔柚之类的,果子熟了,就被打下来,树也遭受了伤害,大枝断,小枝折,伤痕累累。这都是由于它们有用才害苦了自己,所以有很多树不能尽享天年,这都是因为它们的果子太诱人了,才招致残损不全。

我追求无所可用已经很久了,多少次几乎被砍死,到现在我才保全了自己,无用才正是我的大用。如果有用的话,我还能活到现在吗?你与我一样,都是一个物而已,我是一棵无用的树,你是一个有用的人,但很快就将死去,你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怎么能够完全了解一个无用而长寿的大树呢?”

神树托梦匠石,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?站在树的角度讲,人的价值评价是影响自身安全的关键,一棵树在人们眼中“无用”才能保全自己,此为无用之大用,如果“有用”就有人为祸患甚至灭顶之灾。

所以庄子在《人间世》最后讲到,“山木,自寇也;膏火,自煎也。桂可食,故伐之;漆可用,故割之。人皆知有用之用,而莫知无用之用。”

栎树本身不是不可以作为“文木”,也可以作为有用之材,但它没有那样做,而是努力修行成为一棵“散木”,对人们而言变得无用,从而“终其天年”。

相反,文木因为有用而惨遭伤害,不能保全自己。栎树之所以由“文木”变成“散木”,不能做最真实的自己。因为身处“乱世”,趋利避害,对万物而言,人们的功利性的价值观其实就是一种干扰与伤害,这正是庄子要告诉我们的。

具体到人世间,人们价值观各不相同,这是造成人际困扰与冲突的重要原因。人们往往自以为是,总想按照自己的价值观评价并改造世界,人与人之间有太多的对立冲突,给自己与他人造成了伤害。

在人们改造世界的过程中,凡是对己有利有用的东西,就会过多的关注与掠夺,像对待有用的树一样,并为它们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,称为文木,就像有文化的人被称为文人一样。

有用也好,无用也罢,都是人们以自我的价值观为尺度强加于事物的一种主观评价,它不是事物的本身,但这种价值评价会直接影响人们的行为,进而影响并改变了事物的本性。

在《庄子》中,反映这个思想的地方很多,比如伯乐治马,结果马死伤无数,站在马的角度讲,这就是对人的价值评价及人为改造的一种血泪控诉。

人世间的诸多磨难,表面上看是外在原因,其实根源于每个人内在的价值观,被人利用也好,利用他人也罢,只要在价值观的主宰下,我们就无法保持自己的自由,也无法保全自己的生命,唯以“无所可用,安所困哉”。

“无用”与“有用”总是相对的,有时结局也大不相同。在《山木》中也有类似故事。

庄子与弟子在山在游走,见到了一棵大树,枝叶茂盛,伐木的人在树旁停下来,但没有砍伐它。弟子问其原因,伐木的人说,这树木伐了也没有什么用处。庄子感叹道,这棵树正因为对人没有什么用处才得以终享天年,长得这么粗大。

从山里出来,师徒二人投宿朋友家。老朋友很高兴,就让童仆杀只鹅来款待庄子。童仆问,一只鹅会叫,另一只不会叫,请问杀哪一只?主人说,杀那只不会叫的。第二天,弟子感到困惑,请问庄子,昨天山中的大树,因为没有用处而享尽天年,而现在主人的鹅却因为无用而被杀,请问先生为人处世该如何选择对待呢。

庄子笑着答道,我将选择处于有用与无用之间,似乎有用而无用,似乎无用而有用,这样做似乎非常妥帖,无懈无击,但依然未能免于世俗的累患。

如果还在“有用”或“无用”之间选择其一,这无异束缚于世俗价值的枷锁。如果顺乎天地大道,随乎万物之性,一切顺其自然,游心物外,自由自在,就不会陷于这样的矛盾了。

有用无用,成败宠辱等等,皆是世俗价值,这种价值判断皆以自我为中心,对万物与自身进行评判,这对于自然天性来说,无疑于枷锁与桎梏。天地万物皆有其自然法则与自身属性,这就是物理与物性。

人类在与万物共存共生的过程中,强烈的功利之心往往让人深陷于物质世界的泥淖之中而不可自拔,也容易迷失自己的自然本性而不知所归。

自我是人类智慧的产物,在物质世界里可以取得所谓的成功,但在精神世界里却是人们获得自由快乐的障碍,因此,自我也是人类精神困境的顽疾。

清醒的认识自我与世界,跳出自我与世俗的小圈子,我们才能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与快乐。这就是“乘道德而浮游”,心归“道德之乡”,远离“世俗之累”,“物物而不物于物”,一切顺任自然,不忘初心,方得始终,放下自我,终得自在。

有用与无用是相对的,而不是绝对的。栎树对人而言,无材之用,被人遗弃,但却远离砍伐之灾,对保全自己是有用的。

无用也不是绝对的,栎树虽不能有材之用,但却可以作为社树供人祭拜,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,否则早被人砍掉当柴烧掉了,它的这种“有用”只是保全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,“无用”只是人们认识中的假相,不得已而为之。

《外物》有一段庄子与惠子的对话。惠子对庄子说,“你的言论都是无用的”。庄子说,“懂得无用的人,才可以与他谈有用的话题。譬如大地不可谓不广大,但人所用的只是立足之地而已。如果把立足之外的无用的地方全都挖去直到黄泉,那么人的立足之地还有用吗?”惠子说,“无用”。庄子说,“那么无用的用处也就很明白了。”

无用有用只是人的一种价值观而已,是一种划地为牢,但却可以影响自己与外物的存亡安危。做真实的自由的自己,就要抛弃这种价值观,无所可用,才能保全本色的自己,才能保存自我与外物之间的和谐。有时,有用一些,也是保全自己的一种策略,也是一种处世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