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麦收时父亲伤了腰,我本以为麦子会烂到地里,到了地头我哭了
作者:风骨故事会 时间:2025-06-13 00:20:37
《那年麦收时父亲伤了腰,我本以为麦子会烂到地里,到了地头我哭了》
后晌的日头刚翻过村口老槐树的梢头,我爹的镰刀就撂在麦茬地里。那刃口还沾着露水,在六月的日头底下闪着银光,像条游不动的银鱼。我娘攥着盐水瓶布巾蹲在田埂上,蓝布衫子让麦芒戳得全是细眼子,活脱脱成了筛面的箩。
"春生家的,晌午给送饭不?"王叔的大嗓门惊飞了啄麦粒的麻雀。这老把式裤腰里别着三柄镰刀,走起路来叮当响,活似戏文里的刀马旦。我爹躺在地头老榆树的荫凉里,后腰垫着我娘新缝的荞麦皮枕头,汗珠顺着麦茬地特有的黝黑脖颈,在枕头上洇出深色地图。
"麦客都雇妥了?"我娘没抬头,手上的布巾在我爹后颈上画着圈。我蹲在麦秸垛旁数蚂蚁,忽然瞅见爹的粗布衫上爬着只七星瓢虫。红壳子黑点子,慢悠悠爬过爹结着盐霜的衣领,停在那道斜斜的刀疤上——那是六三年闹饥荒,爹给公社食堂背粮留下的记号。
夜里的打谷场铺着新割的麦子,月光明晃晃浇在麦垛上,照得满场都是跳动的金粒子。我爹的镰刀在磨刀石上沙沙游走,火星子溅进我的梦。恍惚看见爹挺着笔直的腰杆,在麦浪里挥镰如飞,刀刃咬过麦秆的脆响混着知了的嘶鸣,在热浪里蒸出咸腥的汗味。
"给孩子们甜甜嘴。"春妮婶的布鞋上沾着新泥,裤脚还卷着麦茬。她男人在炕上躺了半年,如今能扶着门框挪步了。我娘要留她吃饭,她却摆摆手,腰肢一扭钻进麦地里。日头正毒,她的蓝布衫子让汗水浸成深色,远远望着像片飘摇的靛青旗。
春妮婶在麦垛旁摔了一跤,羊角辫散成黑瀑布。她男人拄着拐杖过来扶,两人滚在麦堆里笑作一团。我忽然明白爹为啥总说麦客夫妻是"并蒂的麦穗",暴雨来临时,他们互相倚靠着才没让风雨吹散。
雨后的麦地蒸腾着热气,我爹的腰奇迹般能直起来了。他蹲在田埂上卷烟,烟袋锅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。我娘从樟木箱底翻出个红绸包,里头躺着枚麦穗胸针——六八年爹当知青模范时公社奖的,金漆早褪成了铜绿。
"给春妮拿去。"爹把胸针别在我衣襟上,"她男人当年在兵团,也戴过这个。"我揣着胸针往春妮家去,看见她家灶台上摆着个军用水壶,铝壳子让烟熏得乌黑,壶口结着厚厚的茶垢。那水壶原是春妮男人在珍宝岛带回来的,如今成了全家熬药的器皿。
麦收最后一日,打谷场上堆起金黄的柴垛。王叔的铜烟锅敲着镰刀柄,春妮婶的羊角辫扎起红头绳。我爹突然站直身子,抄起镰刀冲进麦地。日头正悬在麦芒上,刀刃咬过麦秆的脆响惊飞成群的麻雀。
我看见爹的腰杆绷成一张弓,麦浪在他身后倒伏如退潮。春妮婶的男人拄着拐杖过来,把水壶递给我爹。两个老把式的影子在麦地里交错,镰刀起落间溅起的麦粒,在日头底下舞成金色的旋风。
地头的老榆树抖落满身榆钱,我蹲在树荫里数麦穗。忽然听见麦地里传来闷响,抬头看见爹的镰刀插在麦茬上,人却跪在泥土里。我娘尖叫着冲过去,我的膝盖撞在石头上,疼得说不出话。
卫生所的酒精味呛得人直流泪。爹的蓝布衫子剪成布条,我娘蘸着血水擦他后背的泥。春妮婶蹲在门槛上择艾草,说麦客最怕遇见血光,明年怕是雇不到好把式了。
我攥着那枚麦穗胸针往家跑,月光把麦地照成银海。王叔带着麦客们在打谷场上踩麦穗,铜烟锅敲出的火星子惊起夜枭。我忽然明白爹为啥总说麦客是"土里长的庄稼汉",他们的根扎在麦地里,流血流汗都肥了土地。
地头的老榆树抖落最后几片叶子,我的布鞋让麦茬扎得生疼。忽然听见麦地里传来春妮婶的哭声,抬头看见她的羊角辫上沾着麦芒,正弯腰捡拾爹割落的麦穗。我的喉咙里像堵着团麦秸,眼眶子发烫却哭不出来。
黄昏时分,打谷场上堆起最后的麦垛。王叔的铜烟锅敲着镰刀,说要给爹摆庆功酒。春妮婶端来黄米馍,她男人在炕上哼着"东方红"。我爹的蓝布衫子让麦芒戳成渔网,后腰的膏药在日头底下泛着黄。
晌午的日头刚翻过山梁,西北天涌来乌沉沉的云。爹的镰刀还插在麦茬上,蓝布衫子让雨水浸成深色。我娘攥着塑料布往场上跑,新麦的甜香混着雨腥味。
"要变天!"王叔的铜烟锅敲在麦垛上。麦客们疯了似的抢收,镰刀与麦秆的碰撞声密得像骤雨。我爹突然站直身子,抄起镰刀冲进麦地。春妮婶的男人扶着犁铧,单腿蹦跳着捆麦穗。
暴雨来得比预想的急。雨点砸在麦芒上,溅起细碎的麦粒。我看见爹的腰杆绷成一张弓,麦浪在他身后倒伏如退潮。春妮婶的羊角辫散成黑云,她挎着柳条筐捡拾落穗,筐里躺着我爹的镰刀。
雨后的打谷场铺着新割的麦子,月光明晃晃浇在麦垛上。我爹的镰刀在磨刀石上沙沙游走,火星子溅进我的梦。春妮婶端着黄米馍过来,羊角辫上沾着麦芒。她男人在炕上哼着"东方红",铝壳水壶在灶台上泛着光。
"给你爹的。"春妮婶把麦穗胸针放在我手心,红漆早褪成了铜绿。我看见她的蓝布衫子让雨水浸得透亮,袖口的补丁像朵白云。爹的镰刀在月光下闪着银光,刀刃上沾着新麦的甜香。
我攥着那枚麦穗胸针,忽然想起爹说过的话:"麦客割的是麦子,种的是日子。"月光爬上麦垛时,我看见爹直着腰杆站在地头,背影被月光拉成长长的麦垄。春妮婶的羊角辫在风里飘摇,她的男人扶着犁铧,把翻起的麦茬深深埋进土里。
秋分前的夜晚,老榆树抖落满身叶子。我爹的镰刀挂在梁上,刀刃上沾着去年的麦尘。春妮婶送来新腌的咸菜,她男人在炕上试穿新棉袄。我娘往灶膛里添柴火,火光映着墙上的镰刀影子,晃成一片金色的麦浪。
"明年还雇麦客不?"我娘往锅里贴饼子。爹没说话,抄起镰刀在磨刀石上沙沙游走。月光从窗棂漏进来,照见春妮婶袖口沾着麦芒,她的羊角辫上插着那根麦穗胸针。
如今站在地头,我的布鞋让麦茬扎得生疼。打谷场上的麦垛早成了平地,老榆树让虫蛀得只剩树干。爹的镰刀锈在梁上,刀刃上沾着永不复返的麦香。春妮婶的男人前年走了,他的铝壳水壶摆在棺头,壶口结着厚厚的茶垢。
我攥着那枚麦穗胸针,忽然明白爹为啥总说麦客是"土里长的庄稼汉"。他们的根扎在麦地里,流血流汗都肥了土地。月光爬上老榆树残存的枝桠,照见我的掌纹里嵌着麦粒,春妮婶的袖口沾着永不掉落的麦芒。
麦收时节,父亲伤了腰,本以为麦子会烂在地里,可到了地头,我却哭了。那泪水中,有对父亲带伤劳作的疼惜,有对春妮婶夫妇无私帮助的感激,更有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。麦客们用镰刀割下的是麦子,种下的却是日子。他们在土地上流血流汗,收获的不仅是粮食,更是对生活的坚韧和执着。
老榆树倒了,麦垛平了,可那些关于麦收、关于互助、关于坚韧的记忆,却像麦芒一样,深深扎进我的心里。它们提醒我,无论时代如何变迁,生活如何艰难,只要我们像麦客一样,深深扎根于土地,互相扶持,就能收获属于自己的"麦穗"。那麦穗,或许不饱满,或许有虫蛀,但它是我们用汗水浇灌、用爱心培育的,是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