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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间故事:黄皮子精女人

作者:燕子归青    时间:2025-08-16 00:23:40

民国十二年秋,河北保定府城郊的柳树屯飘着股子怪味。村东头老井沿儿上蹲着个穿靛蓝布衫的妇人,手里攥着根麻绳,绳头拴着只半死不活的黄鼠狼。

"二婶子,这可邪性着呢!"菜贩子王三斤挑着担子经过,扁担上的韭菜叶子直打晃,"昨儿后晌我看见它蹲在村口老槐树下,冲人作揖哩!"

妇人抬起眼皮,眼角堆着细密的皱纹:"作揖?"她说话带着股子关外口音,尾音像刀刃在磨石上拖,"黄皮子成精了?"话音未落,那黄鼠狼突然支棱起耳朵,金豆子似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妇人,后爪在地上刨出几道浅印。

妇人手腕一抖,麻绳倏地收紧。黄鼠狼喉咙里发出"咯咯"的怪响,四爪乱蹬间,妇人袖口滑出半截红绳,绳结上缀着枚铜钱,在暮色里泛着青光。

"当家的!"妇人突然扭头冲着村西头喊,声儿又尖又利,"灶房梁上挂的腊肉叫野猫叼了!"这一嗓子惊飞了檐下的麻雀,也惊醒了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刘瘸子。

刘瘸子眯着眼瞅妇人背影,硌牙的旱烟袋在青石板上磕得"梆梆"响。他记得这女人是去年开春来的,自称是逃荒来的关东人,丈夫叫山洪冲走了,就剩个襁褓里的男娃。村长心善,把村西头破土地庙收拾出来给她住。

可怪就怪在这儿。自打这女人住进土地庙,村里怪事就没断过。先是张寡妇家下蛋的老母鸡集体上吊,接着是李木匠新打的棺材半夜里"咚咚"响,最邪乎的是东头老井,清凌凌的水突然变得浑浊,打上来的水桶底总沉着几根黄毛。

"刘爷,您老给瞅瞅?"王三斤凑过来,递上根卷好的烟叶,"这黄皮子是不是成精了?"

刘瘸子接过烟叶别在耳后,枯枝似的手指在青石板上画了道符:"子时三刻,月挂柳梢头,你带上黑狗血……"话没说完,村西头突然炸开孩童的哭嚎。

妇人赤着脚从庙里冲出来,发髻散乱,怀里抱着个烧得通红的襁褓。襁褓里露出半截焦黑的胳膊,空气中飘着股子焦糊味。刘瘸子嗅了嗅,脸色陡变——这是硫磺混着人油的味道!

"当家的显灵了!"妇人突然跪在当街,冲着西边天空连连磕头,"当家的说地龙翻身,要带咱们娘俩走!"她怀里襁褓突然动了一下,露出半张青紫的小脸,眼皮上竟生着层黄毛。

村民们吓得连连后退,有胆大的举着火把要烧庙。妇人却抱着孩子往井台边挪,井绳在她腰间缠了三圈,随着动作发出"吱呀吱呀"的响。

"且慢!"人群外响起个洪亮的声音。穿灰布长衫的老秀才拄着藤杖走来,鼻梁上架着铜框眼镜,"《聊斋志异》有云,黄皮子报恩三载,复仇……"

"仇"字没落地,妇人突然发出"咯咯"的笑声,声线陡然变得尖细:"老秀才,你左口袋里揣着朱砂,右袖筒里藏着符纸,当我看不见?"她怀里襁褓"哇"地哭出声,哭声竟似幼犬哀鸣。

老秀才脸色煞白,藤杖"当啷"落地。妇人却敛了笑,正色道:"诸位乡亲,我男人确是叫山洪卷走的。"她解开襁褓,露出个蜡像似的娃娃,"这孩子是我在关外捡的,先天不足,全靠……全靠黄大仙续命。"

人群里炸开嗡嗡的议论声。刘瘸子突然指着妇人脚脖子喊:"她没影子!"众人定睛一看,月光下妇人脚下光溜溜一片,哪有什么影子。

妇人低头看看脚边,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:"诸位可知,这土地庙底下埋着什么?"她突然伸手抓住井沿,青筋暴起的手背上窜出层黄毛,"当年你们为修祠堂,活埋了九十九只黄鼠狼,这事儿……"

话音未落,井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,井水打着旋儿往上涌,泛着腥臭的黄沫子。妇人怀里的蜡娃突然睁眼,金灿灿的瞳仁映出井底翻涌的黑影。

"跑啊!"不知谁喊了一嗓子,村民们作鸟兽散。老秀才却颤巍巍掏出本线装书,书页间夹着张发黄的符咒:"《阅微草堂笔记》载,黄精作祟,当以……"

"当以童子尿泼之!"王三斤端着木桶冲过来,桶沿还沾着韭菜叶。妇人却不闪不避,任由腥臊的液体淋了满身。符咒贴上她额头的刹那,蜡娃突然张口,吐出颗滚烫的珠子。

珠子落地即燃,蹿起尺许高的蓝火。火光中现出九十九道黄影,围着土地庙打转。妇人突然跪地恸哭,声如杜鹃啼血:"大仙们,我男人为救你们被山洪卷走,你们答应护我儿周全……"

老秀才举着书的手抖得厉害,书页在夜风中哗哗作响。他突然想起去年修族谱时,在祠堂暗格里发现的那卷残破的《白泽图》,图上画着九尾黄鼠狼,爪下按着个哭嚎的婴孩。

井水突然倒灌,蓝火"噗"地熄灭。妇人身影在月光下渐渐透明,露出身后那口老井。井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符咒,最深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。

"娘!"蜡娃突然开口,声音清亮如银铃。妇人浑身剧震,身上靛蓝布衫片片剥落,露出底下金灿灿的皮毛。她最后看了眼怀中孩童,纵身跃入井中,带起的水花溅在符咒上,竟冒出缕缕青烟。

天光破晓时,村民们发现土地庙前的老槐树开花了。粉白的花瓣落满井台,井水变得清冽甘甜。老秀才在井底捞出个铜匣,匣中藏着本泛黄的《黄仙录》,首页用朱砂写着:"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?"

二十年后,柳树屯出了个神童,过目不忘,三岁能诵《论语》。有游方道士路过,盯着孩童看了半晌,留下一句偈语:"九九归一,善恶有报。"当夜,村东头那口老井突然干涸,露出井底九十九具盘成太极状的黄鼠狼骸骨,每具骸骨颈间都系着半截红绳,绳结上缀着枚铜钱。

这个故事在保定府周边流传了数十年,衍生出诸多版本。有人说那妇人本是黄仙化形,为报夫君救命之恩而来;有人说孩童是土地公转世,特来化解戾气。但老辈人总爱吧嗒着烟袋锅说:"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你看那老槐树,年年花开两季,头茬白如雪,二茬黄似金,可不正是应了'以直报怨,以德报德'的理儿?"

如今柳树屯的孩子们最爱在老槐树下听故事,树根处不知何时多了座小庙,庙里供着尊泥塑的黄衣女子,怀中抱着个笑眯眯的蜡娃娃。每当暮色四合,总有人听见井台方向传来"咯咯"的笑声,混着孩童的嬉闹,在晚风里飘得很远很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