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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间故事:懒 蛇

作者:流年书墨香    时间:2025-09-08 00:26:55

"您猜怎么着?昨儿后半夜三更天,西山根儿底下可出了档子邪乎事儿!"穿灰布大褂的老头儿磕了磕烟灰,压低嗓子眼儿,"懒龙沟那片老林子,整宿整宿地往外冒绿光,跟狼眼睛似的!"

对面戴瓜皮帽的老汉嘬着牙花子直摇头:"又是懒蛇闹妖精吧?自打前清那会儿,老辈人就传那地界儿盘着条修了五百年的蛇仙。说是白素贞她表姨奶奶的干闺女,专挑懒骨头附身……"

话音未落,茶摊后头"咣当"一声响。打杂的小伙计撞翻了铜盆,水珠子顺着青砖缝直往泥地里钻。这声响倒把两位说故事的吓一激灵,瓜皮帽抄起烟袋杆儿就敲桌子:"小兔崽子作死呢!没见正说到紧要关头?"

李长顺扛着柴刀往山上走,布鞋底子沾满黄泥。这二十出头的后生生得浓眉大眼,就是右眉骨上横着道疤,活像蜈蚣趴着。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子,冲着前头蹒跚的老汉喊:"张伯!您老腿脚不利索就甭跟来,这露水地滑得跟抹了油似的!"

前头拄拐杖的老头儿头也不回:"你当我想来?昨儿个晌午王二麻子那厮堵在我家门口,说要是再交不上租子,就拿我家大妮子抵债!"说着剧烈咳嗽起来,枯枝似的手指头攥得拐杖咯吱响,"那混账东西,前儿刚把东头刘寡妇家的老母猪诓去赌坊……"

话音未落,山坳里突然炸开声惨叫。李长顺浑身汗毛倒竖,柴刀"咣当"砸在青石板上。但见十丈开外的歪脖子树下,王二麻子正被条青花大蟒缠成个麻花,那蛇信子"嗤啦"一吐,腥风直冲天灵盖。

"我的亲娘哎!"张伯两眼一翻就要往地上瘫,被李长顺一把拽住胳膊肘。这后生反倒抄起柴刀往前凑,脚底下踩断的枯枝"咔嚓"响。那蟒蛇听见响动,三角脑袋"唰"地转过来,金瞳子竖成条细线。

李长顺瘫坐在供桌前头,后襟子让冷汗浸得能拧出水。方才那蟒蛇倏地化作青烟,地上倒躺着个穿绿衫的姑娘,眉心点着粒朱砂痣,活脱脱从年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。

"恩公莫怕。"姑娘声音像山涧清泉,指尖在李长顺眉骨的疤上轻轻一抹,"这道疤,是八岁那年替你爹挡山洪落下的吧?"

李长顺腾地站起来,供桌上的香炉被撞得直晃悠。这姑娘怎的连十五年前的旧事都晓得?正要开口,却见姑娘从袖中摸出个翡翠镯子,翠色流转如春水:"此物与你有缘,且收好了。只是切记,子时三刻莫要照铜镜……"

话未说完,山神庙外忽起怪风,吹得破窗户纸哗哗响。等李长顺追出去,哪还有姑娘影子,倒见着王二麻子鬼鬼祟祟躲在老槐树后头,裤裆湿漉漉的透着尿骚味。

王二麻子蹲在墙根下啃烧饼,碎渣子直往补丁摞补丁的褂领里掉。今儿个在山上撞见那档子邪乎事,倒叫他想起桩陈年旧账——十二年前老赌鬼爹临死前攥着个翡翠镯子,非说是在懒龙沟捡的,没三天就七窍流血暴毙了。

"二爷!"黄牙赌棍从门缝里探出头,"东家让问您,那穷樵夫家里可还有油水?"说着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,"要我说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……"

王二麻子把最后口烧饼噎下去,突然狞笑起来。他摸出怀里的翡翠镯子对着日头看,翠色里隐隐浮着条蛇影,跟活的一般。这物件在李长顺砍柴的背篓里见过,八成是那姑娘给的谢礼。

当夜三更天,李长顺被尿憋醒。摸黑出门时,冷不丁瞅见西厢房门缝透着绿光。他轻手轻脚凑过去,却见老娘跪在佛龛前头,供桌上摆着那个翡翠镯子,旁边还搁着三炷未燃尽的线香。

"娘?"李长顺刚要推门,老娘突然直挺挺转过身来。月光下那张脸惨白如纸,眼珠子却泛着绿幽幽的光,嘴角咧到耳根子:"儿啊,这镯子能换五十亩良田,你明儿就去当铺……"

李长顺倒退三步撞在院墙上,后脊梁骨窜起寒气。老娘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看,今儿个怎的像换了个人?正要夺门而出,忽听得房梁"咔嚓"一声响,抬头正见条青花大蟒盘在椽子上,蛇信子几乎戳到他鼻尖。

张伯拄着拐棍在神像前头烧纸钱,火苗子舔着发黄的高香:"城隍老爷开恩呐!长顺那孩子打小就实诚,七岁救过落水的娃娃,十二岁背着生病的先生走了三十里山路……"

话音未落,外头突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。王二麻子带着几个泼皮闯进来,手里明晃晃的钢刀晃得人睁不开眼:"的,李长顺那小兔崽子偷了赌坊的传家宝,赶紧把人交出来!"

张伯颤巍巍站起来,拐杖在地上杵得咚咚响:"你们这些杀千刀的,昨儿个在山上……"话没说完,王二麻子飞起一脚把香炉踹翻,火星子溅在供桌的绸缎上,腾地烧起来。

李长顺蜷缩在柴房草垛里,怀里紧攥着翡翠镯子。外头电闪雷鸣,照得窗棂上的剪纸像群魔乱舞。自打三更天见过那诡异一幕后,老娘就昏死过去,请了三个郎中都说准备后事。

"恩公。"耳边突然响起细若游丝的声音,李长顺猛地回头,却见那绿衫姑娘立在雨幕中,裙裾滴水不沾,"那镯子是山神娘娘的信物,你阳寿未尽本不该得。如今被歹人窥觑,恐有血光之灾……"

话未说完,屋顶"哗啦"塌了个大洞。王二麻子举着火把从天而降,钢刀在雨夜里泛着蓝光:"小兔崽子,把镯子交出来!老子可听说这是蛇仙的宝贝,能换三辈子荣华富贵!"

张伯跪在新坟前头哭得撕心裂肺,纸扎的童男童女在风中簌簌发抖。三天前那场大火烧了半条街,李家老小连同那绿衫姑娘都化作焦炭。可蹊跷的是,棺材里只有半截烧焦的蛇蜕,翡翠镯子却不翼而飞。

"张老头,别嚎丧了!"王二麻子从树后转出来,脖子上戴着个翡翠坠子,正是从镯子上拆下来的,"昨儿个赌坊东家说了,这宝贝能请动南洋的降头师。等老子发了财,赏你口棺材本……"

话音未落,乱葬岗深处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。王二麻子扭头一看,吓得差点尿裤子——漫山遍野的青蛇蜿蜒而来,每条蛇头顶都顶着片焦黑的鳞片,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。

李长顺的坟包前,张伯哆哆嗦嗦点着最后一叠纸钱。火苗子蹿起来时,他恍惚看见个绿衫姑娘在青雾中若隐若现,手里捧着个翡翠镯子。姑娘冲他福了福身,转身化作青烟没入山石,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。

当天晌午,进山采药的药农传回消息:懒龙沟塌了半边山崖,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。洞里头金砖铺地,正中央盘着条石化的巨蟒,蛇尾处赫然缺了块翡翠鳞片。

灰布大褂的老头儿咂么着茶碗底儿:"要说这懒蛇啊,专找心术不正的附身。王二麻子那厮得了翡翠坠子,当夜就被蛇群啃成了白骨,偏生那骨头还泛着绿光……"

瓜皮帽老汉突然一拍大腿:"我想起个茬儿!前清时有个樵夫也救过白蛇,后来……"话没说完,茶摊外头突然响起急促的铜锣声,衙役举着告示往城门楼上贴——"缉拿妖人王二麻子同党,知情者赏银百两!"

两位说书人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里瞅见了惊骇。这告示上的画像,分明是三天前就该烧成灰的李长顺!

"您各位可算赶上趟儿了!"灰布大褂的老头儿猛拍大腿,惊得满茶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,"要说这李长顺啊,压根儿就没死!那棺材里的焦尸,是王二麻子前儿个刚坑害的货郎!"

瓜皮帽老汉的烟袋锅子"当啷"砸在桌上,茶水溅了满袖口:"这这这……这不是大白天见鬼么?"正说着,城门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,八个衙役抬着具黑漆棺材招摇过市,棺盖上贴着朱砂画的符咒,在日头底下泛着血光。

知县老爷捻着山羊胡,盯着堂下跪着的李长顺直瞪眼:"大胆刁民!本官且问你,三日前懒龙沟山崩,你从何处得来这翡翠镯子?"说着将证物匣"哗啦"推开,里头躺着半截焦黑的蛇蜕,鳞片上还沾着王二麻子的牙印。

李长顺挺直腰板,眉骨上的疤在烛火下泛着青:"回大人,这物件是山神娘娘所赐。那日王二麻子纵火烧屋,是青蛇大仙搭救,将小人与老母送至山神庙中……"话音未落,师爷捧着本泛黄的县志凑到知县耳边,封皮上赫然写着"嘉靖二十三年,懒龙沟蛇仙显圣"。

张伯蹲在灶房门口扒拉火盆,火星子噼里啪啦炸响。三天前他亲眼见着李长顺从火场里背出老娘,那后生浑身裹着青光,怀里的翡翠镯子亮得跟灯笼似的。"作孽哟……"老汉往火里扔了把纸钱,忽然听见瓦片响动,抬头正见个黑影蹲在房梁上,绿油油的眼珠子像两簇鬼火。

"张伯!"李长顺突然从门外闪进来,手里拎着只滴血的野兔,"后山老林子里有动静,像是……"话没说完,房梁上的黑影"唰"地窜下来,竟是条丈余长的青花大蟒,蛇信子直往老汉面门探。

张伯两眼一翻就要晕,却被李长顺拽着胳膊肘拖到供桌底下。那蟒蛇盘成座肉山,蛇口一张,竟吐出人言:"恩公莫怕,小仙是来讨要信物的。"说着用尾巴尖指了指李长顺怀里的镯子,"此物沾了人血,恐引天劫……"

子时三刻,更夫的梆子声刚响过三遍,懒龙沟突然地动山摇。山民们举着火把往山上跑,却见着毕生难忘的景象——千百条青蛇从石缝里钻出来,每条蛇头顶都顶着片焦黑的鳞片,浩浩荡荡往山神庙方向游去。

李长顺搀着老娘站在山道上,看着蛇群在月光下汇成青色的河流。老妇人突然挣开他的手,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里头正是那翡翠镯子:"儿啊,娘早该告诉你……你爹当年就是在这懒龙沟捡的这物件,为着它,被王二麻子他爹活活打死在赌坊……"

青花大蟒盘在断柱上,蛇尾缠着个浑身是血的人——竟是本该下大狱的王二麻子!这赌徒脖子上挂的翡翠坠子碎成两半,蛇毒顺着血管往上爬,整张脸肿得像猪头。"李长顺!"他嘶吼着从怀里掏出把火铳,"都是你这丧门星害的!老子做鬼也不放过……"

话音未落,蛇群突然暴起。李长顺只觉眼前青光一闪,王二麻子已被吞没在蛇潮中,连声惨叫都没留下。那青花大蟒昂起头颅,蛇口吐出人言:"恩公,此獠三日前在赌坊密室,用南洋邪术将生魂炼入镯中。如今蛇仙信物已污,须得……"

知县老爷盯着堂下跪着的李长顺直嘬牙花子,师爷递上来的密报写得分明:昨夜子时,赌坊密室掘出七具童男童女尸骸,每具心口都嵌着片翡翠鳞片。"好个蛇仙显圣!"知县抓起惊堂木就要拍,却见李长顺突然挺直腰板,眉骨上的疤竟渗出血珠。

"大人容禀!"李长顺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层层打开竟是块蛇形玉佩,"此物才是真正的山神信物。那翡翠镯子,是南洋降头师用邪术炼化的容器,专吸活人阳气……"说着将玉佩往空中一抛,满堂烛火"噗"地转为青绿,墙上的明镜高悬映出无数蛇影。

张伯拄着拐棍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爬,怀里揣着李家祖传的香炉。三日前李长顺被衙役带走时,往他手里塞了这个,说关键时刻能保命。老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忽然听见坟堆后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。

"张伯!"李长顺从墓碑后转出来,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,"快跟我走!那降头师在县衙布下血咒,整座城都要遭殃!"说着拽着老汉往林子里钻,身后突然炸开道惊雷,将棵百年老松劈成两半。

青花大蟒在火海中翻腾,每片鳞片都燃着幽绿的火。李长顺搀着老娘,带着幸存的百姓往山神庙逃,身后追着无数火人——都是被邪术控制的衙役和赌棍。老妇人突然挣开他的手,将翡翠镯子往火海里一扔:"儿啊,娘活够本了!"

镯子落地瞬间,山崩地裂。李长顺只觉天旋地转,再睁眼时已身处山洞,四周金砖堆成小山,正中央盘着条石化的巨蟒。那青花大蟒游进来,蛇尾在石蟒身上一拍,金砖簌簌落下,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蛇骨。

"五百年了……"大蟒吐出人言,蛇目中滴下血泪,"当年白娘娘水漫金山,我因私藏信物被压在此处。如今恩公以赤子之心唤醒玉佩,这满洞冤魂终得解脱……"说着用尾巴尖点在李长顺眉骨的疤上,那道疤突然泛起金光,化作枚蛇形印记。

李长顺背着老娘走出山林,身后是轰然倒塌的山洞。张伯拄着拐棍迎上来,身后跟着黑压压的百姓,手里都捧着香炉供品。知县老爷的轿子停在官道旁,师爷捧着赎罪文书,上头盖着血红的大印。

"恩公。"青花大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李长顺摸到怀里的玉佩正在发烫,"此去向东三百里,有座雷峰塔。塔下压着的白娘娘,正等着有缘人……"话音未落,玉佩"咔嚓"裂开,里头跳出只翡翠小蛇,钻进老妇人衣袖不见了。

懒龙沟的传说自此换了新篇。茶摊上的说书人换了三代,仍讲着李长顺智斗赌棍、勇闯蛇穴的故事。只是那翡翠镯子再没人见过,倒是有樵夫在雨后见过青蛇驮着老妇人游过山涧,眉骨上闪着金光,像道未愈的疤。

这则故事看似讲鬼怪奇谭,实则藏着人间至理。那翡翠镯子恰似人心中的贪念,初时晶莹剔透,沾了血污便成噬主邪物。王二麻子之流为财帛丧尽天良,终被蛇群反噬;李长顺秉持赤子之心,反得山神庇佑。正如《聊斋》所言"妖由人兴",善恶一念间,天地皆可鉴。

如今我们回望这些民间传说,当思量:科技昌明如斯,可曾洗净心中的"翡翠镯子"?当见利忘义者层出不穷,是否还记得老祖宗"但行好事,莫问前程"的训诫?懒龙沟的青焰早已熄灭,但人性中的善恶之火,仍需我们世代守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