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子在山中插下枝条,八年后,山神对他说,离开此地
作者:风骨故事会 时间:2025-05-07 00:34:00
太行山余脉的野狐岭上,十八岁的张大川抡圆镐头刨着冻土。腊月里的山风裹着雪粒子往人脖领子里钻,他脖颈子上的蓝头巾结满白霜。"您猜怎么着?这截歪脖子枣树枝子非得今儿个栽上不可!"他冲空荡荡的山坳喊了一嗓子,震得崖边老松的积雪簌簌直落。
八年前也是这般光景。十岁的小川发着疟疾,迷迷糊糊看见个穿绿袄的小媳妇坐在炕沿上。那女子眉眼像画里走出来的,手腕上套着串青玉铃铛,叮叮当当响得脆生。"后日申时,往西岭插枝。"说完化作青烟钻进窗缝。张老汉请来神婆跳大神,神婆盯着窗台那截无人知晓的枣树枝直嘬牙花:"这是山神奶奶显灵呐!"
"当家的!当真要应了这桩荒唐事?"张老汉蹲在灶台前扒拉火盆,火星子噼啪炸响。老婆子往锅里贴着玉米饼子,油花子溅在粗布围裙上:"那年孩子烧得说胡话,不正是插枝后转好的?这山神奶奶……"话没说完,外头传来柴门吱呀声。
张大川扛着镐头撞进门,棉袄襟上结着冰碴子:"爹,西岭那块地我刨开了。那截枣木枝子……"他忽然住了口,鼻子使劲抽了抽。灶膛里松木燃出的青烟打着旋儿,混着老婆子新蒸的枣馍馍香气,竟叫他想起八年前炕头那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味。
腊月廿三祭灶这天,张老汉破天荒宰了只芦花鸡。鸡血滴在黄表纸上,他嘴里念念有词:"山神爷爷在上,小儿无知……"张大川蹲在门槛上嗑南瓜子,冷不丁瞧见爹往火盆里扔了张叠成三角的黄纸。那纸角刚沾火舌,整间屋子突然灌满冷风,供桌上的油灯"噗"地灭了。
"爹!"张大川窜起来扶住摇晃的供桌,"您当年到底……"
"吃你的饭!"张老汉突然暴喝,青筋在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老婆子端着鸡汤的手直抖,半碗热汤全泼在灶王爷画像上。画上的灶君骑着红马,被烫得呲牙咧嘴。
转年开春,野狐岭炸开了锅。张大川栽的枣木枝子抽了条,三月里开出血红的花,甜香飘出三里地。更邪性的是,有那起夜的人赌咒发誓,说半夜看见穿绿袄的小媳妇在树下梳头,青玉铃铛晃得人眼晕。
"这是要成精啊!"神婆攥着佛珠直念佛,"当年那截枣木,怕是山神奶奶……"
"放屁!"张老汉抄起笤帚往外撵人,"再敢胡咧咧,老子劈了你那破木鱼!"
八月十五月圆夜,张大川揣着新摘的枣子往西岭去。月光把枣树林照得亮堂堂的,那些红得发黑的枣子挂在枝头,活似浸过血。他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,扭头却见亲爹站在树影里,手里攥着当年那串青玉铃铛。
"爹?"张大川后背蹿起白毛汗,"您咋……"
"跪下!"张老汉突然厉喝,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木讷样。月光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,竟显出几分狰狞:"当年我从山神手里抢了……"话音未落,整片枣林突然无风自动,青玉铃铛发出刺耳的哀鸣。
地底下传来闷雷似的响动,张大川眼看着爹的瞳孔缩成针尖。枣树们像活过来似的扭动枝干,树根破土而出,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。穿绿袄的小媳妇从树影里飘出来,腕上的铃铛响成一片:"张家哥哥,你爹当年从山神祠偷了……"
"闭嘴!"张老汉突然扑向枣树,枯瘦的手掌按在树皮上,"都怨我!都怨我当年贪心啊!"树皮突然裂开血盆大口,将老人整条右臂吞了进去。
张大川抄起柴刀砍向树根,刀刃却迸出火星。小媳妇的绿袄突然化作青烟,枣树林深处传来山神震耳欲聋的咆哮:"张家后生!你爹偷了我镇祠的枣木心,如今该还账了!"
地缝里钻出无数青蛇,张老汉的惨叫声盖过了所有声响。张大川红了眼,抄起供桌上的香炉就往地缝里砸:"要杀要剐冲我来!放了我爹!"
山神的咆哮震落满天星斗:"好个孝顺的种!那就用你的命换你爹的残魂!"枣树林突然疯狂生长,枝条化作铁链缠住张大川的脖颈。他眼前发黑,恍惚看见八年前那个雪夜,穿绿袄的小媳妇把枣枝塞进他怀里,嘴角挂着神秘的笑。
"且慢!"神婆举着桃木剑冲进来,剑尖滴着公鸡血,"山神爷爷,张家后生这些年侍奉枣仙有功……"话没说完,张大川突然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在枣树根上。缠着他的枝条突然松开,地底传来山神惊诧的吼声:"怎么可能?这后生……"
晨雾漫过野狐岭时,村民们发现枣树林一夜之间开满白花。张大川跪在树前,怀里抱着昏迷的老爹。神婆翻着白眼嘀咕:"枣仙显灵了?还是山神……"没人注意到,最粗的那棵枣树树干上,隐约浮现出半张人脸似的纹路,嘴角微微上翘。
神婆凑近树干端详:"这纹路……像唱戏的花脸!"话音未落,"咔嚓"一声脆响,最粗那棵枣树裂开个口子,飘出缕青烟,在空中凝成穿绿袄的小媳妇。村民们"哗啦"往后退了三步,唯有张大川直勾勾盯着那张脸——八年前炕头上的幻影,和眼前人一般无二。
"枣仙奶奶显灵啦!"不知谁喊了一嗓子。小媳妇掩嘴笑,腕上青玉铃铛脆生生响:"张家哥哥,可算把你等来了。"说着冲张老汉努努嘴:"您爹当年抡斧头劈了我本体,如今该当何罪?"
张老汉突然蹦起来,枯枝般的手指直指神婆:"都是这老虔婆撺掇的!她说山神祠的枣木心能续命……"神婆的脸刷地白了,佛珠断成两截:"你、你血口喷人!"
"三十年前大饥荒,"张老汉嗓子眼里漏出风箱响,"神婆说山神祠有仙药。我们五个后生撬了祠门,里头哪有什么金身,就半截烂枣木……"他忽然剧烈咳嗽,黑血顺着嘴角淌成线,"谁承想那木头邪性得很,老赵家二小子当场就疯了,剩下我们哥四个……"
小媳妇踱着步,绿袄下摆扫过处,野草齐刷刷弯下腰:"那枣木心是山神本体,你们劈了它,等同于断了山神命脉。"她突然凑近张大川,青铃铛几乎撞上他鼻尖,"你爹他们用枣木心雕了五尊像,知道刻的是谁吗?"
张大川喉结动了动,枣花香呛得他眼眶发酸。神婆突然尖叫着往山下跑,撞得枣树枝叶乱颤。村民们这才瞧见,她后脖颈爬满枣树刺,活似长了一头钢针。
"刻的是他们自己个儿!"张老汉突然大笑,笑声惊飞了满山雀儿,"我们五个苟延残喘三十年,眼见着要入土了……"他猛地撕开衣襟,肚皮上赫然刻着歪扭的枣木纹,"直到八年前,山神托梦说要收账……"
枣树林突然刮起阴风,树干上的纹路开始蠕动。张大川眼看着父亲的脸在晨光中迅速衰老,皱纹深得能夹住苍蝇腿。"该来的总要来。"老汉摸出把雕花木刀,刀柄上嵌着枣木,"当年刻像用的刀,该物归原主了。"
小媳妇突然飘至张大川面前,铃铛声变得沉闷:"山神要开坛做法,用你爹的皮囊重塑金身。"她指尖点向西方,晨雾中隐约露出座残破祠庙,"可你若现在砍断这枣树……"
"够啦!"张大川抡起柴刀,刀刃寒光映得人脸发青,"山神爷爷!"他朝着枣林深处抱拳,"您要收命尽管来!但别折腾这些乡亲!"
地底下传来闷笑,震得枯叶簌簌:"好个愣头青!"整座枣林突然拔高丈余,树根破土化作万千手臂。穿绿袄的小媳妇突然厉喝:"都住手!"青玉铃铛迸出青光,愣是将暴动的树根逼退三尺。
"张家哥哥,"小媳妇正色道,"这山神祠底下压着个不得了的物件。你爹他们当年劈开的,不止是枣木心……"她突然咬破指尖,血珠滴在刀柄枣木上,木纹竟活过来般游走,"看见这纹路没?这是……"
"龙须纹!"神婆的破锣嗓从山下传来,她浑身扎满枣刺,活像只刺猬精,"当年山神爷爷脚下,压着条作恶的蛟龙!"
张老汉突然跪行几步,额头重重磕在枣树根上:"是我们五个蠢货!当年劈开枣木心,震松了镇龙石……"他颤抖着摸出半块玉珏,"这是从枣木心里掉出来的,剩下的四块……"
枣林深处突然传来龙吟,地缝里渗出腥咸水汽。村民们吓得屁滚尿流,唯有张大川盯着父亲手里的玉珏——那纹路,分明与枣树干上的人脸一模一样。
"孩子!"张老汉突然暴起,将玉珏塞进张大川怀里,"带着它去蛟龙潭!求……"话没说完,枣树林突然剧烈震颤,无数树根破土而出,在半空织成张巨网。
小媳妇的绿袄燃起火苗,青玉铃铛炸成齑粉:"快跳潭!这是最后的机会!"张大川被树根推着往山下跑,怀里玉珏烫得烙铁似的。他听见父亲在身后大笑,混着山神的怒吼:"蠢货!你们解开的,可是……"
蛟龙潭水突然沸腾,冲天水柱里现出龙角。张大川被气浪掀飞,重重撞在枣树上。恍惚间,他看见八年前的小媳妇从树里飘出来,绿袄化作龙鳞甲,手腕铃铛变成斩龙剑。
残阳如血时,张大川从潭边醒来。怀里玉珏化作龙鳞,枣树林安静下来,树干上的人脸纹路闭了眼。山神祠废墟中,五尊枣木雕像裂成齑粉,张老汉的雕花木刀插在地上,刀柄枣木绽开朵白花。
村民们战战兢兢回来,瞧见枣林里多出座新祠庙。牌匾上"斩龙祠"三个鎏金大字,落款竟是张大川的指印。神婆跪在祠前直磕头,说看见龙女娘娘驾着青云往东海去了。
张大川摸着心口龙鳞,耳边总回响着龙女的叹息:"孝道不是愚忠,诚信方为大道。"中秋月圆夜,他往潭里撒了把枣子,水面浮出龙女似笑非笑的脸。
"您猜怎么着?"他冲水里啐了口唾沫,"这故事,怕是才开了个头呢!"